和土有关
□ 郭海滨
你们一定见过打夯的。
在工地上,四五个男人打着赤膊,在毒日头下面呼儿咳哟地使着劲儿。
我要说的打夯和这个不太一样。陇南山区打夯有几种用处。一种是筑墙,一种是打胡基(土坯)。这两种打法我都干过。我现在是警察,说起这事儿可能没人信,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那年头我十来岁,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孩子。农村娃娃老早就要顶个人使,凡是庄稼地里的、家里的大事小事、粗活细活,都必须要用手摸个遍。粮食是农民的命。我们就是在这个命根子的阴影下长大的。
先说说筑墙。那时候的农村盖房子一般都是土木结构的,俗称土房,以示和先进点的砖房区别。盖这种房子花钱不多,但却用劲不少。盖房子是一家人的大事。先是请风水先生看地方,瞅方向,确定家的方向。这样等于吃了颗定心丸,就算是有了家的概念了。接下来就是打地基,用现成的石料磊出地基,看上去有了盖房子的意思了。有的人家由于家里穷,先是占一块地盘,打好地基,然后就扔下不管了。直到儿子长大,该张罗媳妇的时候,房子就到了该盖的时候了。于是,先是请木匠,再是请庄里帮忙的人。吃饭是必需的,一顿好饭是盖房子的前提,酒肉管够,否则自己会感到心意不足,然后筑墙就开始了。
我现在提起筑墙还真是有点怀念。我们全家人举家搬回父亲的家乡时,只有三间茅草房,跟文物似的。父亲于是打算用离休时发的几千块钱盖房子。可这点钱哪够!父亲是个老实汉,母亲便拉下面子四处借钱。直到现在母亲对这事还耿耿于怀。钱终于凑够了,可家里劳力却不够了。盖房子是一项大工程,除了庄里人帮忙外,自己起码要有几个攒劲儿的人。可看看咱家里,父亲已经40多岁,我们姐弟仨还都在上学,10来岁的小屁孩儿,房子怎么盖啊!我想父亲那时候一定是愁坏了,要不他怎么老得那么快呢。有时候我看到他粗糙的大手,就会想起课本里学的陈秉正的手,那时我还真有点自豪呢。但房子终归要盖,茅草房啊,在80年代的农村也都成了稀罕物了。没办法,我们只有全家上阵了。不是吹牛,我学干活可是挺快的。那年我12岁,学会了打夯筑墙。
很简单的三块木板子,组合成筑墙的模子。安放好之后,挖土的人们便将柔软的好土填进木板模子里。先是填入半层,约20厘米高,用脚刨平后,我就提起铁杵,将土层打出一个个排列有序直径约15厘米的圆形小坑。第二次,木板模子被填满了,我的劲儿又在土面上画出图案。整个夏天,我一直在干这件事。我的胳膊变得十分有劲儿,脸也黑得像个挖煤的。土墙一层层高起来,家也有了形状。虽然浑身泛酸,可心里还是很踏实。
房子终于盖起来了,我们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房子。可我在别人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因为我家的房子是软骨殖的,也就是说主墙里边只有两侧的山墙有柱子。这样的房子是偷懒的房子,没钱人家才会这么盖。别人家都是先把木头框架搭好后才开始筑墙。现在,父母亲仍孤独地生活在我们亲手盖的房子里。我和妻子的新房已经充满了潮湿、发霉的气味,墙上的画也褪了颜色。房子都快20岁了。真快啊!
土坯在我们这儿叫胡基。它有大有小,大的用来盘火炕做炕面子,小的用来垒墙,譬如造鸡圈、猪圈,建灶房等等。反正是用来供咱乡下人生活的物件。我家的四间软骨殖土房造好了,接下来要修灶房等等附属建筑。父亲说,咱就不叫人了,胡基自己打,你回来了帮我打。我那时可以说是一百个不愿意。我天生是个懒人,可父亲不管这套,他自己砍砍刨刨地打造了一副胡基模子,并从山上弄了块石头,经过几天雕琢凿了个石杵。这些我可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父亲。他的这点儿自己动手琢磨事儿的基因遗传给了我,我给发扬了一下,用到学电脑上了。题外话。就这样,我跟上父亲学会了打胡基,并用这些呆头呆脑的东西修建了我家的灶房。十多年过去了,这座灶房已经被风雨雕蚀得灰头土脑了,而我们姐弟也都生活在外,家里只剩下父母亲两人守着空荡荡的四间土房。时间如此迅速地凋零,让我们都感到措手不及。
(作者单位:成县公安局)
责任编辑:高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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