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山

发布时间:2025-02-14 17:01:26     来源:甘肃公安文联

赶  山

□ 张锴

  山,棱角纵横,沟壑相连,一座挨着一座,一条连着一条,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远方,每一处沟壑就是山的一道皱纹,这样看来,山已经岁数很大了,很老了,历经千年万年,不知道面貌有没有变化?一座座村庄就藏在这一道道皱纹里,房屋,人群,牛羊,这便是解读山的密码。脚下是一丛一丛矮矮的荒草,隔一段就是一蓬灌木,呈现出一团一团的黑色,点缀其中,让冬日的山野显得不那么单调。燕窝沟的草质就是好,草长得高而密,是那种羊最爱啃的胡子草,有韧劲,吃了最容易上膘,怪不得搬迁走的好多人又返回原住地宁愿搭建帐篷放牧也不愿返回住地,这么好的草场,只要用心经营羊群,一年下来的收入抵得过三四个成年人外出打工挣的钱,强太多了。我和村委会主任老张走在宋云后面,刚开始还能紧跟他的脚步,下了一道坡后他已经把我俩甩下一大截。放牧的人每天上山下屲,练就的爬山功夫,走起来如履平地。宋云走了一段回头不见我们跟上去,便停下来等我们,等走到跟前他便问我:“领导,是不是走不动了?你们平时坐办公室很少活动,走不了山路一点都不奇怪。”我连忙说:“你可别小看我,我也是农村出身,又不是城里人,哪有你说得那么娇气?”说实话,过去走山路对我来说司空见惯,根本不觉得有多费力,参加工作以后也一直待在乡村里,也不是没有锻炼的机会,但上山的机会毕竟是少了,比不了放牧的人,跟不上他们的脚步情有可原。尽管这样,可不能让他们瞧不起,一旦让他们觉得你不过如此,你以后所说的话便没有一点号召力,也别想解决任何问题。想到此我赶紧加快脚步跟上了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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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云,田成说的见面地点在哪里?”我借着喘口气的工夫问了一句,看宋云那架势,越走越往下,一直走向沟底。“喏——看见了吗?那里有一处挖过土的大坑,我们两家草原的界限绕过大坑的那边就能看到。”宋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沟底,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处塌陷的大坑,但还离得远呢,我转过身望向来时路,山顶上等待我们的几个人已经变成几个黑点,我已经额头见汗,走路颇为吃力。下到半山腰了,我们三个人坐下来稍事歇息,冷不防“嗖”的一下旁边草丛中窜出一团灰影,几个起落就到几丈开外,是一只野兔,通体灰色,吃得可肥了,油光水滑,蹦跳到一丛灌木旁停下来竖起两只长长的耳朵挑衅式地望着我们,我站起身来作势欲撵,不等我迈步,它早就窜得不见影了,只能望草兴叹。人撵兔子那是白费劲,兔子前腿短后腿长,上山能借力,一蹦就是一大截,下山可就不行了,跑得越快越容易栽跟头,可就是这样人也别想撵着它。“奥———”宋云站在半山腰中气十足地向对面喊了一声,随着就是一连串的“奥—奥——奥”在山谷中回荡,没回应,一点动静都没有。“嗯?田成怎么还没到?刚才打电话不是说已经骑着摩托车下来了吗?”宋云有点纳闷,“他骗你着吧?”老张半信半疑,“不会,他的羊在我圈里,他比我着急。”宋云胸有成竹。“看,下来了!”“在哪里?”我赶紧问,“看见对面的山上的那些小路了吗?田成骑着摩托车,摩托车后面跟着一路的土。”老张望着对面回答我。我是近视眼,眯起眼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人,他看我没反应,又用手指向一处地方:“田成已经下来了,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坐在地上抽烟呢。”这次我看清楚了,羊肠小道,摩托车,坐在地上的田成,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宋云喊了一句:“田成,你坐在那里干啥?让你到我家来你不来,那你到这边过来啊!”距离隔得老远,说话得用很大劲才能把语声送出去。“我到你家去干什么?你们到我的草场围栏边看看就知道了谁对谁错。”我大声问:“田成,你说的地方在哪里?”“再往下面走,在沟底里,”“宋云是在哪里把你的羊赶走的?你的围栏里还是他的围栏里?”“是我的围栏里,他的围栏拉得那么严,羊根本不可能钻过去,他就是翻过围栏把我的羊赶到上屲,然后又赶到他家的。”看来不到田成所说的地方去看一下根本不可能判断谁对谁错,我们又开始往下走,田成看我们动身了,他也顺着对面的小道往沟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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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走到那处塌陷的大坑,绕过去后便到了田成所说的拉围栏的地方,田成也赶到了,走得大汗淋漓,满面通红,黝黑的皮肤泛着光泽,裤脚上沾满尘土,他屈起一条腿拍了拍裤脚的尘土,然后换另一条腿,接着敞开衣领,不断地喘气,停了一会儿就开始质问宋云:“为什么要把我的羊赶到你的圈里?”宋云语气很平静:“你的羊吃到我的围栏里了,你不管我替你管!”田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由于说话激动也结巴起来:“我的羊,啥时候进,进到你的围栏里了?你不能睁着眼睛说,说瞎话吧?羊有什么错?让你满山满屲撵着跑?”他转向我:“你们到那边去看看,围栏的网眼那么小,羊不可能钻进来,围栏下边也没缝隙,羊没地方进,他说的话你们相信吗?”我和老张走到围栏边仔细看了看,的确,那么小的网眼,只有小羊羔才能钻得过去。但是,宋云是不是故意的呢?两家仅仅是因为这个才有了矛盾吗?我问宋云:“羊不可能钻过围栏到你的草场吃草,你赶田成的羊干什么?”“肯定吃了,不吃我赶它干啥?我和我老爹给他说了好几次他不听。”宋云看上去有点强词夺理,他走到围栏边,指着里面问田成:“你好好说这是不是你的草场?”田成瞪大眼睛摊开两手抖得厉害:“这不是我的是谁的?是你的吗?”宋云哼了一声:“是谁家的你应该去问问你爹!”这话明显带有挑衅意味,我赶紧拦住了他们的话头,问老张:“他们说来说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一脸的无奈:“这片草场原来是磙子沟的梯田,后来磙子沟的人全都搬迁走了地就一直撂荒,宋云是燕窝沟的,他们村只剩下两家人,宋云就把燕窝沟的梯田全部占了当草场放牧,后来又渐渐扩展到磙子沟,也没人过问。这两年泉子沟(田成所在的村子)放牧的人多了草场不够,就也往磙子沟扩,两方的人抢着拉围栏,谁抢在头里那一片地方就是谁的,宋云拉了围栏后田成不服气,动不动就把羊赶到这边来放牧,两家人就此产生了矛盾。”“可这里羊不是过不来吗?田成是怎么把羊赶过去的?”老张用手一指对面田成刚才坐过的地方:“顺着那条路下来有一道沟,沟底没法拉围栏,敞开着。”哦,我这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又没法说清楚到底谁有理谁无理。近几年随着牛羊肉的价格上涨,养殖业越来越吃香,谁都想多养一些牛羊,但是草场的承载量毕竟有限,划定的放牧范围没法承受更多的牛羊,怎么办?只能在一些模棱两可的边界上做文章,像田成和宋云,抢占草场,由此引发的矛盾越来越多。“来吧,我们坐下来边休息边说,站着解决不了问题。”我和老张席地而坐,然后招呼宋云和田成,他们两个很不情愿地坐了过来,宋云离得远远的,把头扭向一边,田成依然瞪大双眼,絮絮叨叨着他与宋云的谁是谁非。我说:“以前你们怎么没发生过这些矛盾,而现在发生了呢?”宋云说:“以前的人心小,现在人心野了么。”我说:“心野也不能胡来,把本来不属于你的地方也给占了,这是把脸让给别人扇呢。”宋云说:“占地方的不是我一家,你问问他,他们占了没有。”田成抢过话头:“占了也是被你逼的,你不要抢先,我们也不会。”宋云依然不紧不慢:“我一家能斗得过你们七八家吗?啥话都你说了算!”田成脸涨得通红:“你委屈得很!你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在这里装什么!”眼看两人越说越僵,老张做了个手势:“你们两个再不要吵了,如果是让我们来听你们吵架的,那我们走了你们继续吵,如果是让我们来解决问题的,能不能心平气和听我说话?”宋云哼了一声照样把头扭向一边,田成张了张嘴又不言语了。老张说:“其实说白了事情不大,老宋,就算两家矛盾再大你也不能把田成的羊圈住不放,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宋云说:“我喊了田成让他过来赶羊他不来,我有啥办法?”田成一扬下巴:“你把我的羊怎么赶过去的也给我原模原样赶回来,我不去赶。”老张说:“你把田成的羊放回去,你多圈一天就要操一天的心的,如果羊病了死了你逃不了责任,哪头轻哪头重你掂量掂量。”我说:“你们两家是邻舍,又是亲戚,这么大的草山就你们几家人放牧,够大的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们应该感谢搬迁走的那些人,如果他们不走,能轮到你们占这么大的地方吗?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和和气气解决的?老宋刚才说现在的人心野了,心野了也不能胡来,你还是要把羊还给田成,至于在磙子沟放牧的事村上会解决的。”老宋点了点头:“我会把羊还给田成的,但是田成你要保证以后不到我的草场里放。”田成说:“我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既然村上和派出所地来处理这件事,我和你也不要各说各的,我把我的羊赶回去,放牧的事情就交给村上处理,我田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说:“你们现在的态度就对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都是男子汉,遇事了就应该坐到一起好好商量解决,像泼妇一样骂街不起作用还伤感情,这不是你们该干的事。”老张说:“既然你们同意了那我们就去老宋家赶羊吧,磙子沟放牧的事明后天我就把燕窝沟和泉子沟的人召集到一起开个会商量着解决。”老宋和田成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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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议妥当,我们动身从山沟爬向山顶。“看山跑死马”,经常登山的人对这句话肯定深有体会,当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从山脚下攀登到半山腰,累得弯下腰喘口气准备歇一歇,猛一抬头才发现面前有更高的山等着你去征服,等到达山顶,看得到对面山坡上的人影和羊群,仿佛触手可及,殊不知又是一番下坡上山的折腾,所以登山不可急功近利,用劲要悠长绵密,平均分配,切忌刚一开始便猛打猛冲,到后来累得半死。宋云和田成、老张不是直上直下,而是走“之”字形路线,侧身行进,慢条斯理,我跟在他们后边,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还可以支撑,没感觉到浑身乏力,而且这样走可以最大限度减轻对膝盖的压力。从山脚望上去,长草遮盖了半边天,如果是摄影爱好者,一定会找到最佳角度拍摄出一幅绝美的风景照。山顶上的几个黑点也越来越大,有人在招手,有人在“奥—奥”地呼喊,回应了一声,感觉双腿瞬间注满了力量,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再看来路,已经找不到清晰的路线,只有眼前的衰草和黄土,远处的千沟万壑,沟壑上空的蓝天白云,长吁一口气,胸襟不禁为之一畅,冬日的山顶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明天,田成会赶回自家的羊的,划分草场的会也会如期召开,泉子沟和燕窝沟的人也必定会达成一致的,他们不会辜负了这山这水,辜负了孕育生命的这片土地,这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血脉。

  (张锴 天祝藏族自治县公安局祁连派出所民警)  

责任编辑:高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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