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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乐声

□ 王小忠

从玛曲县城出发，沿黄河西行120多公里，就到欧拉秀玛乡了。

欧拉秀玛乡镇所在地在麦朵合塘。麦朵合塘意为吉祥的花滩，也是因为每年七、八、十月盛开三种不同的花而得名。花滩四周群山对峙，河谷地带地势平坦，牧草丰美，无数溪流漫延其间，好似一面分开而又完整的天然巨镜。群山和早年没有变化，然而花滩附近却多了各种适宜高原生长的树木，湿地上到处溢满清水，显得美妙而珍贵。

羊群穿越公路时步伐整齐，姿态悠闲，既不喧哗，也不嚣张。到达对面的草原之后，立刻就集体徒奔，找到向阳地段长有青草的地方，便会安静下来。

四月中旬一直到五月上旬，是紧张而又令人担忧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天气变化多端，雨雪交加，夜晚气温极低，不敢出帐，宽大天地间，只有牦牛狂野而毫无拘束。不过雪的消融很迅疾，它给更多的牧草输送着养分，也让湿地吸纳了更多的成员。这种境况下，不能贸然深入草滩湿地，除非你准备了好几双鞋子。

鸟儿在这段时间里要保持良好身体状态，因为繁殖的时节马上要来临了。各种鸟儿在太阳未出之前就在天空盘旋，这让所有起早的虫儿心有余悸。每寸草地不断露出它的真面目，而且随时变换脸色。不经意间，会有很多牧草穿透土层，抬头张望熟悉而陌生的天地。往往在这时候，牧草的邻居们也会忙碌起来。蚂蚁会小心地扒开泥土，野兔会竖起耳朵，旱獭相互厮打，拥抱，追逐，欢快无比——高原上的万物都到谈情说爱的时候了。

麦朵合塘的情形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花滩对面原有的一小片灌木丛突然变成了树林，花滩傲视所有色彩的时光也似乎提前了。牦牛和羊群的眼睛中多出了欲望的神采，它们低下头，不再肆意奔跑，变得专注而乖顺。等到草地上再次长出嫩草时，真正的夏天就来临了。那时候，你会发现，牛粪所盖之地的花草茎秆足有筷子那么粗。

更有意思的是，在去欧拉秀玛乡政府的路上，我遇到了许多同乡人，他们说刚刚发了工资，要去下馆子。其中一个我看着特别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名字，他理所当然坐到我车上，而且十分大方。

吃着饭，我问他现在干啥技术活呢。他说，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饭后，把车开到了麦朵合塘对面不远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宽阔的草原，几顶帐篷里亮着灯，车停在路边，进入帐篷。

晚上，他很兴奋，话也多。说黄河上游生态治理工程浩大，于是，就带着老乡们种草种树。又说，到了七八月，这里会来很多旅游的人，到时候再搞点新鲜水果、酿皮、雪糕之类的，摆个摊点。

种草种树需要十分过硬的技术。他说，种草是细活，深度要把握好，还要把灌木、杂草、石头等收拾干净。施肥不能太薄，也不能过厚。还要看天气情况，当天平整的地块不能当天种，要捂一捂墒气。也不能在下雨时种，更不能在刮风时种。种树也差不多，对树坑的要求比种草还严格。

又遇到了一场雪，不过天气是晴的。当我走出帐篷，红红的太阳已在头顶。帐篷四周湿漉漉的，显得格外清新而美丽。牦牛蹄坑中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尽，而牛粪边缘处的草皮格外鲜嫩，新生的牧草活力十足。帐篷顶上冒着热气，雪化成水，水又滴到草地上，化成了一摊一摊的柔情。公路附近的坑洼处填满了厚厚的黑土，离黄河不远处的沙地上种满了树木，第一轮阳光走过，空气里充满了清香。

他们正在忙碌工作，看起来有点反复而单调，但如果将一切同草地上的万物联系起来，你就会发现，反复而单调的工作往往充满着难以言明的伟大，并在四季的轮回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当自然的歌唱弥漫整片草原的时候，他们就是阳光下最值得赞美的劳动者。

听人说，小草和花朵对音乐的感知要比人灵敏，而且它们在舒缓的乐声中，会打开所有细胞，快速生长。草地上的植物们十分坦荡，它们接受高原严酷气候的同时，也不会忘记不断扩张自己的领地。在大自然中各自开放的花朵何尝不心怀远大理想？它们不断汲取，却又不断回馈。作为物种共同体，我们早意识到了，牧草和花朵的朋友绝不是单一的。

和往常一样，还未到中午，一团云彩开始汇聚在草原上空。草原上一旦看到闪电划破天际，听不到雷声，雨就会泼下来。而辽远的地平线处，天空依然蓝得令人迷醉。麦朵合塘热闹的时节很快就要来临了。大自然美妙的乐声中，这片草原会更加自由，舒展。它们会带着全部的热爱，与月亮一起吟唱，与星星一起眨眼，与太阳一样永恒。

云朵越来越重，它们幻化出各种姿势，在群山间不停地徘徊。十几分钟后，雨来了，草原上立刻又响起了另一种不可描述的音乐来。几分钟后，明媚的阳光又铺满了草原。草地清洁，路面干净，群山更加伟岸。新栽种的树苗挥动着枝丫，尽管雨的乐声已停止，但它们的歌声却从未消失。

责任编辑：高富强